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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地书” ——我认识的段慧轩老厅长
回复孙福立教授:
首先自我介绍几句,很多人并不知道我的工作经历。1951年,虚报两岁从中学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医学校,在北京通州华北军区卫校学习。2年毕业(以后此校迁至石家庄改为北京军区军医学校)。
1953年,按照周总理指示,部队医院必须离开农村(防止对农民感染),故又随医院到保定(1953年10月集体转业,仍为部队服务三年)。
当时,我在保定河北省第一康复医院工作期间(三个部队医院集体转业组建一千张床位的医院,主要接待各部队伤病员以及朝鲜战场上回来的各类伤病员)。我在医务处工作,和省卫生厅、省康复医院管理局很熟悉。因为不少领导人都是从我们医院转业去的。而且,各位厅长、局长和省领导经常到医院慰问伤病员。因为我在医务处,经常接待各位领导比如:省政府领导、卫生厅领导如丁一副厅长、段慧轩厅长、吴桂生局长、洛涛处长、李局长等。所谓招待有院长、三大处处长,我只是在台上点烟、倒茶……。我在1954年又进入省卫生厅干部培训班第二期学习,所以,险些留在卫生厅(因为我不喜欢做行政干部)。
不过,这三年主要和丁一厅长接触多,北戴河省疗养院第一批要四个医务人员,接气功疗法事业的班,就是丁一厅长从北戴河视察后回到保定,给河北省第一康复医院的任务,立即派年轻的医务人员到北戴河。我们医务处和政治处在一个楼办公,人事姜处长喜欢我这个小孩子,给我介绍北戴河如何好,年年暑期要派医生到北戴河为首长服务,我动心了,打掉了回北京再上大学的想法。1956年夏天,我们四个年轻人就到了气功疗养院。我被分配在气功教研室工作。
李春才、田宏计、赵宝峰,不在这一批,是第二年从地方医院调进。当时,唐山气功疗养所的刘渡舟、王树彬、王万岚、曹万珍、程忠录、霍岐山……都在北戴河协助工作。1957年,唐山气功疗养院建成开院,除曹万珍、霍岐山留在北戴河气功疗养院外,其余全部包括护士都回唐山了。
刘贵珍所以留下曹万珍大夫,因为他是抗美援朝中,某个战役唯一幸存的卫生员,打扫战场时他已经死了,埋尸体时发现有点气,深度昏迷,是头部贯通伤。救活以后出现后遗症,全身抽搐、痉挛、昏迷,每天发作无数次。医院诊断外伤性癫痫,无法治愈。偶然机会到唐山练气功非常有效,发作间隔时间延长,症状也轻多了,他就爱上气功疗法工作,刘贵珍就把他留在气功疗养院,并作为典型病例宣传。后来也受到刘贵珍牵连调出北戴河,调到秦皇岛市耀华玻璃厂医院工作,已经退休多年(听说已经病逝) 。
段老原来是河北省卫生厅最早的厅长(他是建国后河北省的第一任厅长)。我也是在我们康复医院慰问的主席台上(1953—1954年我们康复医院内建了一个慰问专用戏台,2年后撤掉)认识的这位白胡子老者。他似乎有点武功功夫,两个多小时的会,上身不动摇,正身端坐,精神集中。段老有威严,有正气,有学问,令人起敬。后来,他到我们医院慰问次数就少了。我们几乎没有交谈过。刘贵珍和段老很熟,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刘贵珍对段老很少联系了,和丁一厅长(军区某领导夫人)往来比较多,给刘贵珍办事去过她家。再后来就是和韩启民厅长关系比较好,这几位厅长对河北的医疗气功事业,非常关心和支持。没有这些领导者的支持,河北省的中医气功疗法不会得到发展、成熟、壮大。
我和段老正式在业务上接触,是在1958—1959年,他到北戴河支持气功疗法,了解到周潜川这个人物,让我们把周潜川留在北戴河工作,不要赶走,把他的理论知识、气功方法、基本功……,都留下来(当时,周潜川要教我们练沙袋基本功,以便学点穴、纠偏、布气,我们也作了沙袋等准备工作)。
李春才同志是医务副主任,突然他介绍了上级决定,公安局指示,周潜川有政治历史问题,是历史反革命,为了暑期首长安全,他不能留在北戴河工作。段老知道后则又指示说:“你们派两个人一面跟他学习,一面监督,有什么可怕的”。
不久段老又打来电话,让我们医务人员到天津河北宾馆(当时省会在天津),听周潜川中西医结合报告(其中有气功养生内容)。但是,书记、院长都不让去。段老没有见到我们,又发了一份电报(没说什么会),通知我们立即到天津开会。我和李春才同志立即到天津河北宾馆拜见段老,见了面段老对我们就是一顿批评,大意是省疗养院太自高自大了,瞧不起人家(指周潜川),你们今天就去听报告,多听几天(好像报告时间很长不是7天就是半个月)。那时我发现周潜川的确懂中医,会气功。气功理论也比刘贵珍高得多,而且有点功夫,中医、中药、气功、导引、武功样样通。在这个会上我第一次听到比较系统地介绍中西结合这个名词、理论、方法。但是,只听了两天,疗养院来人要我们立即回北戴河工作。
同时,派曹万珍大夫去以病人治病身份,跟随周潜川学习气功几个月,后来周潜川可能发现了他是北戴河的,就不搭理曹了,也不教他功了,曹万珍只好回来。这个时候段老天天陪伴周潜川作报告,带着周潜川到领导干部家里看病,段老也让我和李春才跟随走过几家,其中有一家好像是当时的省钢铁办公室主任家。有的欢迎,有的不欢迎(知道周的历史了)。
回到疗养院后,有人就说:公安局不让把周潜川留下来,正符合某些人的心意!那时年轻,我没有社会经验,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后来才知道,如果段老把周潜川留在北戴河工作,内养功可能会受到影响。刘贵珍派曹去向周潜川学气功,其用意可能是多方面的原因。
由此看,段老有学问,有领导经验,又有胆识,大胆支持中医事业,支持气功医疗,都是实实在在的。后来河北不录用周潜川,被山西省中医研究所聘去培养气功医疗人才,并开始带了两个研究生。周潜川被判刑后,两个研究生一个被下放,另一个后来当了所长。
周潜川被立案后,牵连到刘贵珍,因为第一次请周潜川来北戴河是以气功疗养院名义,让留下周潜川在北戴河工作又是段老下过指示,后来就出现了互相“影响”了。周潜川最后判了15年徒刑,死在监狱。刘贵珍被开除党籍、开出政纪、撤销院长职务、降七级工资(给60多元生活费),送山海关农场劳动改造,以观后效。17年后,落实政策(80年7月)。
我也被调出北戴河,到山海关人民医院工作。80年9月落实政策回到气功疗养院。问了很多人,我为什么两次被调出北戴河?为何又必须调回来(三次调到气功疗养院,所以戏称“三进山城”)?至今也没有人说明白。这也是“难得糊涂”嘛。
所以,我知道段老也受到这一大案牵连。因为到了山海关基层医院,与卫生厅没有设什么联系了,对段老处境不知道了,只听说他双目失明了。我早年听说他可能是留学日本回国的(50年了记忆不准了,也许张冠李戴。但可以查阅1984年1月28日河北日报第四版刊载的《可贵的精神 严谨的科学态度》——忆 段 慧 轩 同 志 文章,作者:徐维华、黄月庭、孟绳武、殷子裕)。
这就是我们搞气功医疗实验的人、支持气功医疗领导人的结果。80年代后,河北省卫生厅韩启民厅长也是积极支持气功的,对刘贵珍同志也非常支持,最后落实院长职务政策就是韩厅长亲自督办的(我在场)。当时刘贵珍虽然可以工作,但是卫生厅把他调到河北省北戴河第二疗养院,而且是副院长。他没去上班。由于我可以经常到各地开学术会议(我是唐山地区针灸学会主任委员、秦皇岛市针灸学会主任委员),刘贵珍就给省卫生厅韩厅长写信,要我亲自在学术交流大会上交给韩厅长。散会后,韩厅长把我留下,韩厅长问在主席台上的几位厅长,刘贵珍的问题如何解决的?答复是:回厅里马上研究。韩厅长说,你们主要负责同志都在这里,现在就研究,本人已经提出来回原单位工作才叫落实政策,你们意见呢?几个厅长都说,我们同意。韩厅长说:你们回去立即下文通知,刘贵珍回原单位任院长工作。秘书(韩厅长的两位秘书)同志,立刻记上这个决定。“天戈同志,你回去告诉刘贵珍同志,已经按你本人要求落实了政策,要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接到通知立刻上班工作。”
此时,韩启民厅长已经提升副省长了(她是中国第一位女专员)。她给我的印象很深刻,干脆、利索,有魄力。
现在的省长、厅长没有一个站出来支持气功医疗了。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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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戈老友:
阅读你的来信,使我对段老了解更多,也引起了我对故往的回忆。
据说段老早年留学日本,抗日战争始时回到故乡河北省深泽县闲住,却被八路军捆绑起来逼其抗日。但段老深明民族大义,积极参加抗日工作,担当了抗日干部。
段老对农民有感情,一次,有一农村患者因交不够押金,医院拒不为其诊治。段老对此非常气愤,严厉斥责了该院领导。
段老仪表威严,令人敬畏,在他任职期间我从未与他说过话,只是在他患白内障双目失明后,讬我向广安门医院询问针拨白内障的治疗方法,才与他有过谈话。以后他迁往石家庄居住,再不知他的情况。
48年保定解放后,我父亲他们调来保定接管发电厂,49年我和母亲也来保定和父亲一起生活。在这里上完小学和中学,59年考入北大离开,居住10年之久。你在保定工作的那几年,我正在保定读中、小学。保定是个古城,有很好的城墙、城门、护城河,还有河里的鱼虾,这在我上小学时印象极为深刻。后来城拆了,河填了,房子、马路、居民越来越多,到现在一点特点也没了。
保定有文化底蕴,是清朝直隶总督所在地,受传统文化影响较多。这或许是河北省对气功和中医都持支持态度的根源之一。但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当时,河北省委书记李悦农等人跟随周潜川学气功,据说达到了出功能的水平。但此事受到了毛主席的严厉批评,曾任保定地委书记的王觉民为此关进了监狱,直到文化大革命后才予以平反。你来信中提到了周潜川,想对此事件了解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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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好
孙福立
2004-8-14
孙教授:
如果我们在那个时候认识就好了,我们可以在莲花池冬季滑冰,夏季赏花、看书(我每周到莲花池内的图书馆借书)。
关于周潜川一案比较复杂,我也记不清楚了。1981年或1982年,到山西太原开针灸学术会议,刘贵珍要我顺便到山西省中医研究所,询问周潜川的案件是否落实政策。接待我的是副所长(或办公室负责人)说不了解情况,又到研究室见到王德坤(刚被解放的),她很热情,带我找了几个领导人,最后他们推脱我到省公安厅,我打算再到公安厅了解,他们又说,周潜川是华北局办的案子,省里也不一定知道,只好回来向刘院长汇报情况。1984年王德坤告诉我周潜川的案子也落实了政策。他的儿子也受牵连,被免去派出所所长下放劳动。以后他到上海教功,曾给我来过信,也介绍过学员,其中也有日本人来找我。但是,我和周朝父没有见过面。
“关于周潜川问题”
据有关人说,周潜川,从名字上就知道他是“潜伏在四川的特务”,是历史加现行,当然要重判(据介绍,周潜川喜欢开大药方,抓一付药方要一百多元,有的单位公费医疗超支,这就是破坏公费医疗)。后来听刘贵珍同志说,是邓书记批的。山西省中医研究所也如此说……。这个案件牵连的人很多,比如,您提到的李悦农、段老、王觉民(王在56、57、58年都在我们气功疗养院住过,记得他似乎是练功出偏)等,此外还有李维华(辽宁铁路局)等。在成立刘贵珍专案之时,只是查他的思想、作风等。后来,周潜川、何毅吾、蒋维喬、胡耀贞、……,有说是“五老临门”有说是“七老临门”案件出现,由于同刘贵珍有关,专案组解决不了他的问题,本人也不服,因为这属于工作联系,而且上级领导支持。最后,又查出刘贵珍的个人出身、成份有问题,这才定案。
当时,我不是党员,而且也被调出北戴河到山海关医院工作。所以说,从刘贵珍的案件中可以分析出,他们是相互牵连的案件。更深的案情我也说不清了。
后来听说,周潜川的儿子名字叫周朝父(共产党员),父亲是反革命,历史加现行,“子朝父”这个名字可能也是有问题,据说也被开除党籍。落实政策之后他的人事关系,据说留在山西省中医研究所。
后来,他知道我回到北戴河,给我写信介绍病人,我给他写了一封信(记不清哪一年),告诉他,我们用了他父亲的文章(我50年代学习时的笔记和油印资料整理)发表在我主编的《养生气功》一书中的第一篇“小练形(脏腑气功口诀法)”。因为周潜川案子,我们没有看到他落实政策的文件,不敢采用。文章内容又很好,比六字诀又发展了一大步,有些研究价值,我就和美术编辑研究(刘静平,中共党员小组长),他认为可以用。后来我为了避免麻烦,就把“潜”字删掉,叫“周川”吧。所以,把这件事告诉了周朝父,这篇文章是他父亲写的。我们只是编辑加工,特别是汉语拼音,周先生用的是老拼音法,而且有些字他也没有拼写出来(这本《养生气功》书还有存书,《现代养生》杂志社出售)。
黄月庭老先生,应该说对河北的中医事业、医疗气功事业有贡献,同段老一起工作过,是组建河北中医学院的领导人之一,对气功热爱有加。本来可以升副厅长,因为一些问题受了处分。后来对刘贵珍的第一本书的编写做了不少工作,黄老做学问认真。晚年经常和我联系,对刘贵珍的一些做法有点看法,但很谨慎。“回忆段老”的文章可能就是他主笔的。黄老的女儿在保定工作,其父去世之后没有联系过。
王觉民同志逝世后,他的老伴张志欣大姐每年同我有1--2次通信联系、问候。他的一个儿子在保定市检察院(记不清,没见过面)工作。王觉民同志逝世几个月后,他告诉我王老逝世的消息,我没能参加追悼会。
关于“五老临门”、“七老临门”,实则数十人受到牵连(领导人比重很大)。所以我预测“法轮邪教”事件之后,再开展气功医疗、气功健身等工作,困难比以前更大了,特别是医疗气功的再次开展,可能要等国外有了研究成果之后,国内才有开展的可能。
对此,崔月黎同志也看出一些问题,给我说过,要利用国外的资金去研究气功医疗,也写过信。国外对气功的研究,都是利用中国的气功赚钱,真正研究气功的科研单位却不了解中国的气功是什么,特别是医疗气功,他们不会轻易投资的。
我们搞了一辈子气功医疗,到现在不知道如何对下一代讲解这段历史故事。我觉得我们北戴河的40年医疗气功的临床实验、教学、科研、宣传(写书、办杂志等)等,没有出现问题,对发扬传统中医药文化已经做出了很大贡献,可以说是前无古人。但愿,不是把“后有来者”,变成“后无来者”。
看到国家建立了健身气功管理中心,我很高兴!所以我在支持他们,今后也会继续支持。
因为我们气功医院已经名存实亡,现在40—50岁的医务人员,都变成了宾馆“服务员”,有的觉得遗憾,有的觉得是上当……。我们培养各省市的学生有的本来干得很好,也要改行。比如,杭州《气功》杂志的陈永灿副社长给我写信,说“搞气功是上当了,还要再读研究生,改行”云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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