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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类站在理性的高峰上俯瞰世界,在那最辉煌的一刻,他自以为成为整个世界的主人,他成为了神。但是,那一刻过去,他从自封的神的山峰上下来,他又看到了自己的丑陋。他以为掌握了自然,他设计一座庞大的机械,它的依据是科学定律,它的齿轮是自由意志,它的躯体是开明专制、民主暴政。它把一切运动都归结为自身的一种运动,它碾碎了所有意志建立起自己的唯一意志。在这样的机械生活里,人们得到了神,失去了神,就象希腊人消失在灼热的光华里,中世纪被吞没在巨大的偶像中,世界猛然翻转过来,变成一头凶猛的巨兽,喷射出战争、强暴、贫困,喷射出杀灭人类的技术武器、灭绝人性的金钱洪流、残扼人身的官僚蛛网,喷射出压迫一切、吞噬一切、消灭一切的可怕欲望。这欲望是亚当斯密用“看不见的手”招来的经济自由意志,是天赋人权观念呼唤的政治自由意志,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断进化的生存意志、权力意志,是弗洛伊德打开自我的理性意识面具,释放出来的本我的人性潜意识冲动。它们向一个目标前进,这个目标就是理念世界提供的最高目的。它们象神灵一样创造,它们象恶魔一样毁灭,它们把世界推进到这样的境地,一边是繁荣奢华的文明成果,一边是穷困野蛮的荒凉废墟;一边是自由民主的广泛权利,一边是专制独裁的严密控制,一边是科学探索的辉煌成就,一边是技术应用的残暴杀戮;一边是丰裕的物质,一边是乏味的心灵;一边是多姿多彩、精巧雅致的文化艺术,一边是单调无聊、通俗粗陋的自然喧泄。当人们的心灵达到这样的状态时,那最精妙、最细腻的艺术已与最简单、最粗糙的作品难以区别。精致,由于雕凿而被自然所取代;简陋,因为质朴而变得精妙。正如宏大高贵的交响乐来自每一个平凡人的心灵之声,简洁动人的乡间民谣可以进入神圣的艺术殿堂,高与低,贵与贱之间的界限已经消失,有的只有自然的生命流动,犹如行云流水。世界成为由无数生命组成的浑沌,但这不是愚盲的自然,而是睿智的自然。在绘画艺术中,规则失去了意义,目的只是人性与意识的自然流动,因惊惧、恐怖、疯狂而汇成的图景,是蒙娜丽莎的微笑面具被揭去之后露出来的纷繁世界,它摆脱了达•芬奇,超越了达•芬奇,它要向更高的艺术理念靠近,它比古典艺术更自由、更丰富,它似乎回到了原始世界,这个世界是现代世界的写照,是最精妙、最雅致与最简单、最野性的融合。这是理念世界变幻出来的无数个世界,它们都分有它的性质,这两个极端是这性质的两面,就象太阳的光和阴,人间的爱与限,那最美者正是最丑者,有一个人人相亲相爱的伊甸乐园,就有一个人对人是狼的自然状态,爱与恨是同一种力量,它主宰着人类的相互追逐。有偷食智慧之果的快乐,就有饱尝机诈罪恶的痛苦;有井井有条的理性秩序,就有刻板冷酷的理性压抑;有自由奔放的浪漫热情就有相互争斗的恐怖混乱,有一个民主的巨人,就有一头专政的巨兽。民主是一种权利,它由操纵来实现,当民主成为一种人人都享有的权利时,它落到一个操纵者手中,这操纵者代表人人,操纵人人,在它身上集中了所有人的意志,它以所有人的姿态出现,来控制人们,让人控制自己,在控制中得到自由。人,成为自由的奴隶,成为专制的主人。他们相互对抗着,相互映衬着,相互促动着,走向自己的终点,走向那最高处,在那里合一,在那里消失,失去了自己,得到了自己的全部性质,得到了那个理念世界。现代世界就在这两轮之上飞奔,奔向希望之中的最光明、最美好的世界,奔向意料之外的最黑暗、最恐怖的世界,这两个世界最终合一,合成一个终结。这个终结是彻底的虚无,是两种相反力量的消融;这个终结是至高的完美,是两种巨大力量的融合,它失去一切,得到一切,它是那个理念世界,当现代世界与它相合,历史在此瞬间之点就达于终结,但这个终结不是寂灭的死亡,它容纳了全部的历史,它包含着新生的未来,正如希腊人走进上帝的理念,中世纪融入现代生活,这未来应该是在新的土地上展开的崭新的美好生活,它带着上一个时代的全部成就,它带着这成就放射出的光明希望,就如基督教出现在罗马帝国的广大土地上,把灿烂的文明都奉献给至高的上帝,马丁•路德取得与神的和解,得到了心中的上帝,发现神圣的世俗生活。现代历史的终结正是下一个开端,这个开端蕴含着象希腊神话伊甸乐园一样的美好图景,人与自然的彻底和谐,人与人的彻底和谐,人象神灵一样自由快乐地生活。它是远古精神的回射,它是人们在孕育着这种精神的理念的召唤下不断追求得到的希望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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