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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欲,它的力量何由产生?它产生于一种吸引。柏拉图把爱欲比作贫穷与富裕这父母双亲结合生出的孩子。一边是空白虚无、浩浩茫茫的旷宇,一边是光华灿烂、熠熠生辉的神境。一边是我们诞生之前的自然,一边是我们诞生之后的希望。当我们诞生,站在自然生命的地平线上,怎么能不向那个美好希望发出热烈的欢呼,生出热情的冲动?这冲动塑造了一个目标,它是茫茫夜空中的一个亮点,一颗星星,牵引着这力量。它闪动、扩展、放大,这力量也随着它的光华的不断照耀而进步上升,犹如爱人心中的形象,从灵魂深处升起,在空旷的地平线上出现,吸引着他、她,召唤着他、她,使他们把自己的热情、愿望和想象都投入其中,把生命的全部意义都投入其中,不断升华,升华出创造出理想中最美的形象,现实中最动人的故事。它从哪里来?它是整个人类的全部情感和智慧,在这里凝结,在这里喷发,从一个点、一个人扩展到全部、整体,上升为最美好的生命、最美好的世界。它是世界生命之根,永恒地、无限地生长,把美推进到一个又一个境地。这种吸引和追求来自生命最深处,来自生命最初的要求。那最初的人,柏拉图说,是没有性别的,是两性的完美合一,他快乐无比,他威力无穷,他和神灵一样而被神灵所嫉,被一分为二,分成男女两性,从此开始了人类寻找彼此的过程,寻找自己失去的部分,寻找当初完美的生命,寻找原来的自我。这就是爱,它要使失落的生命回复到本初,使残缺的人重获圆满,像神灵一样幸福强大,上升到神灵的高处,那是生命的最高处,那时迸发出的光芒照彻了这爱和被爱的人,照彻了所有爱和被爱的人,照彻了整个世界的生命之流。这不仅是两个人的爱和幸福,这是所有人的爱和幸福,这是人类的博爱和至福。它展现了最初的美好生命,它展现了这生命在追求中达到的最光辉的境地,它展现了人类在这最终境地复得的原初本性和获得的最终灵性。这种本性来源于自然,它是人类作为自然生命所必然具备的,使人类像鲜花和森林、飞鸟和游鱼一样美丽动人、活泼可爱,使人类与这自然融为一体。爱与美造就了希腊神话的巨大魅力,这魅力正是人类的最初天性的展露。最初的人类就是像希腊神灵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自然的怀抱中的,他们追求阿芙罗狄特的美,这种追求只是一种简单的、初朴的生命之欲,如帕里斯与海伦的相互吸引,只是一种感官上的快乐,它虽然是初级的,但却自然、纯真,象爱琴海的波浪和地中海的天空一样优美迷人,令人无限神往。因此,神话虽然是人类最初的梦想,却是最真、最热烈的梦想,它总是从生命的源头出发,站到生命的最高处,把那最纯质的自然之欲与高贵的精神追求结合起来,一边是人类最初美好的自然状态,一边是人类最终渴求的理想王国,它们都以神话境界为依托,它们在神话世界中合而为一。在那里自然人性、高贵神性无所区别,人类生命历程达于顶点,达到了爱之神牵引召唤的目标,达到了美之神无比绚丽的怀抱。人性与历史达到了最高处,然后消失,消失于另一个以神话为起点的生命时代。正如以希腊神话为模板的希腊历史结束于宗教神话的开启,柏拉图的精神之爱融入了中世纪的基督之爱。这种超越了肉体的高贵之爱正是基督世界中人们对上帝的灵魂之爱。它从人们的欲念中升华上来,然后摒弃了这欲念,达到至真至纯的境地,得到一种难以言状的快乐。柏罗丁把这种爱和快乐看作是超越于知识和理性之上的,是不可理喻的,也不受理智的束缚,要达到它,就必须抛弃理智,蔑视理智,,它是世界之源,理智是它的派生物,比它低下,要服务于它而不是要役缚它。正如生命和历史的顶点是彻底的自由,是对理性的弃绝,那在爱人炽烈的心中,在上帝的怀抱里,而这爱其实也是沿着理性的阶梯登上来的。它既是对理性和理智的否弃,又是对理性和理智的发扬,它包容了真正良好的理性和理智。因此,中世纪的上帝灵魂之爱是对古希腊的肉欲自然之爱的进步,前者应该包含后者,后者要丰富前者。两者之间的优良品性应该相互交融,正如炽爱与理智的交融,肉体与灵魂的交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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